冠达管理 95后清华辍学博士的机器人突围

出品｜虎嗅科技组冠达管理

作者｜陈伊凡、李一飞

编辑｜苗正卿

头图｜松延动力提供

“AI原生100”是虎嗅科技组推出针对AI原生创新栏目，这是本系列的第「29」篇文章。

在全球首场人形机器人马拉松比赛上，一台身高仅1.2米、代号“松延动力N2”的人形机器人，像学步孩童般冲破全球首个人形机器人半程马拉松的赛终点。

冠达管理

在这场硅基生命的比赛中，松延动力获得了第二名。

松延动力N2人形机器人跑过终点照片由松延动力提供

这场被网友称为“电影里都没演过的场景”的赛事，成为松延动力的转折点。马拉松后，松延动力创始人、董事长兼CTO姜哲源发现，公司的估值出现了一个陡峭的爬升。

成立至今不到两年时间，松延动力已经进行了7轮融资。今日，松延动力宣布完成近3亿元的Pre-B轮融资，本轮融资由方广资本领衔，祥峰投资、中车转型升级基金、聚合资本、东方嘉富、央视融媒体基金、嘉道资本及宽桥恒松等多家机构参与跟投。

松延动力董事长姜哲源照片由松延动力提供

“融资轮次多恰恰说明难度大。”姜哲源说，“如果顺利，一次性拿到大额资金就不需要分这么多轮。”这位1998年出生的清华辍学博士，硬生生在群雄逐鹿的人形机器人赛道中撕开一道口子。在此之前，融资一直是姜哲源最主要做的事情，父母拿出60多万积蓄，合伙人凑了30多万，凑齐100万启动资金。“我们先做出产品，后续融资才相对顺利。”

10月23日，松延动力推出的首款万元级小尺寸人形机器人"Bumi小布米"，定价9998元，在京东商城开启预售。这也是目前全球价格最低的高性能人形机器人，25日宣布销售500台。

与许多自带资源的“海归团队”不同，姜哲源称团队为“草根”，因为没有自带资源的海归团队光环，加上年轻，融资前五轮极其艰难，甚至在前两轮融资后，因不重视现金流，疯狂扩招导致资金仅够支撑10个月。

残酷的生存压力塑造了他的成本控制意识：出差必选红眼航班经济舱，设备采购优先国产，招聘避开高溢价候选人。这种“抠门”背后，是人形机器人行业的现实——硬件研发烧钱速度远超软件。松延动力的产品几个月更新一代，甚至出现供应链卡壳，办公室堆满了没胳膊的机器人。

尽管技术出身，姜哲源在创业过程中逐渐意识到营销的重要性。“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及时开展营销工作。”今年的一场马拉松活动成为转折点，订单量随之飙升。

如今，人形机器人的技术路线尚未收敛，在这个赛道，没有多少共识。姜哲源选择的技术路径充满反叛色彩：当同行追逐高大上的全尺寸机器人时，松延动力聚焦小尺寸机型，并将价格压至3.99万元。

管理，对这位年轻创业者来说是下一个挑战，他说团队扩张太快，没有建立相应的管理制度，太依赖个人英雄主义。

对于从象牙塔直接迈进创业赛道的姜哲源而言，一切都属于一个“干中学”，快速试错、快速反思和修正，然后再快速前进。

对于人形机器人本身，在他看来，最棘手的难题是数据匮乏：“物理引擎精度不足，仿真数据实用性大打折扣。”

姜哲源多次提到“家庭场景”是终极目标，但路径清晰而谨慎：“希望5年后，人形机器人能初步走进家庭。”现阶段，他更关注如何活下去。

聊天中，姜哲源说他最近看《段永平传》，研究段永平“让渠道商成为股东”的运营哲学。

“行业淘汰赛已经开始。”他预测明年将有一批公司因融资困难出局，“只有留在牌桌上，才不用太焦虑。”

新一轮融资，帮助松延动力储备足够的“子弹”，现在姜哲源已经将关注点更多地放在打磨产品这一关键课题。

为什么要做价格“亲民”的人形机器人

虎嗅：决定涉足机器人领域时，为什么会选择人形这个形态，因为具身智能其实有很多不同的形态，不一定是人形。

姜哲源：其实我们算是国内较早布局人形机器人的从业者之一，我们属于起步较早的。当时决定选择这个方向，主要是看到了三个关键机会。

首先，我在上学期间就已经开始研究人形机器人，当时发现深度强化学习（deep reinforcement learning）这一算法在运动控制领域有着巨大的应用潜力。从科研角度来看，我判断四足机器人搭配强化学习的路线具备可行性，但考虑到当时做四足机器人的团队已经很多，想要脱颖而出，就需要选择一种不同构型的机器人，于是人形机器人成为切入点。

第二个机会是人形机器人和四足机器人的硬件本体逐渐走向成熟。大概在2018、2019年左右，MIT开源了“小猎豹”机器人（Mini Cheetah），这款机器人证明了准直驱关节能够实现非常出色的性能，此后准直驱关节这种驱动形式逐渐成为业界主流。同时，硬件领域也正经历从液压驱动到电驱驱动的理念转变，准直驱作为电驱的一种在这次变革中得到了广泛应用。

第三个机会是Google发表的研究，就是“Do As I Can,Not As I Say”，这篇论文谈到了将大模型与机器人相结合。现在来看，通过语音指令让机器人完成对应任务可能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在当时很有科幻感，比如对机器人说“厨房有点脏了”，它就能自主到厨房拿起抹布擦拭，这种场景在当时让我们看到了巨大的潜力。

所以，足式机器人算法技术路线向强化学习的变革、硬件领域从分歧走向共识、大模型与机器人的结合，这三个点让我认为人形机器人是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课题。后来我选择创业也是因为观察到宇树的机器狗主要销往科研机构，能够实现不错的商业化收入，以此推测人形机器人可能也会有类似的商业化机会。

虎嗅：成立公司后，除了融资，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姜哲源：研发第一代机器人。

虎嗅：那个时候市面上已经有其他人形机器人公司了吗？

姜哲源：已经有了，像宇树、智元等都已经在实际运营了。

虎嗅：有参考他们的模式吗？或者说有没有想过做一些他们没做过的事来实现差异化竞争？

姜哲源：我们本来计划做小尺寸人形机器人，这是最初设定的最大差异化优势。不过后来发现，这个差异化优势也逐渐缩小了。

虎嗅：从研发出demo到实现商业化落地大概花了多长时间？

姜哲源：花了一年多一点。

虎嗅：在这方面有没有走过一些弯路？

姜哲源：有的。一开始我们不做测试，导致机器人经常出现各种问题，比如频繁摔倒之类的故障。

虎嗅：当时是怎样跑通硬件供应链的？

姜哲源：对我们来说，供应链整体不算大问题，因为供应链构成比较简单，相比汽车或消费电子行业的供应链，难度要低很多，目前没遇到特别大的阻碍。

不过目前量产阶段确实遇到了供应链卡壳的问题，供应商跟不上我们的量产节奏，现在公司里堆着一批没有胳膊的机器人，核心原因是胳膊及配套电机的供应商出现了问题，其他部件都已就绪，就差胳膊这一环。

虎嗅：你们的模型是自己训练的垂直领域模型吗？

姜哲源：模型是我们自己训练的，但算不上专门的垂直模型。大家在运动控制领域的算法方案其实比较接近，主要的差异还是集中在机械结构的设计上。

虎嗅：产品的售价定在3.99万，当时这个定价是怎么考虑的？

姜哲源：主要是为了快速打响公司知名度，3.99万是当时的限时售价，为此尽可能地压缩了毛利。

虎嗅：你们是通过和供应商沟通压低成本，还是自己承担利润压缩的压力？

姜哲源：主要依靠工艺升级来控制成本。和供应商沟通时，价格诉求是很明确的，而我们的结构工程师都非常懂工艺，这也为成本控制提供了支撑。

虎嗅：现在产品的迭代速度大概是多久一次？

姜哲源：迭代速度特别快，几个月就能更新一代。

虎嗅：怎么规划现在这几款产品的迭代逻辑、底层逻辑以及迭代节奏的？

姜哲源：所有的产品开发和技术研发都是围绕商业化目标推进的。今年的核心思路是扩充产品线，通过多型号产品覆盖更多维度的应用场景。除了已经发布的产品，我们还有很多新品没有推出。

虎嗅：这相当于在产品线上做加法？

姜哲源：对，做加法就是为了让我们的技术能够在更多场景中发挥价值。

虎嗅：这一年多里，你们在产品线或产品本身方面有没有做过减法？

姜哲源：没有刻意做减法，更多是保持克制。我们没有给产品赋予太多行业专属的特定功能，这部分会交给合作伙伴来完成。比如我们不会去打造一套完整的巡检方案，但我们的合作伙伴可以基于松延动力的产品去落地这样的方案，这是我们和其他公司不太一样的地方。

虎嗅：你们在渠道方面有什么策略迭代吗？

姜哲源：目前主要目标是渠道下沉，把省级代理延伸到地级市甚至县级市，全面布局国内市场。

虎嗅：现在渠道领域的竞争激烈吗？

姜哲源：竞争程度还可以。现在很多公司都推出了产品，渠道商大多还在观望。竞争的核心不只是价格，还包括产品力、渠道运营能力和渠道体系建设，比如和渠道商的合作关系、供货价格、指导价设置以及他们能获得的利润空间，这些都很关键。

虎嗅：你们在明确目标客户方面有没有走过弯路？还是一开始就很清晰？

姜哲源：一开始就比较明确，就是科研和教育领域。

虎嗅：什么时候搞定的第一个客户？

姜哲源：2024年，也就是公司成立不到一年的时候。

虎嗅：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客户？

姜哲源：是一位和我们合作很久的老师。第一个客户往往是你之前就认识的人。

虎嗅：在拓展客户的过程中，有需要靠喝酒应酬来搞定的事情吗？

姜哲源：有，但我酒量很差。一般是同事去应酬，遇到特别重要的股东，我才会陪同，但每次都喝得很狼狈。

七轮融资，估值从5000万到20亿

虎嗅：在创业的一年多时间里，哪个环节对你来说最困难？

姜哲源：最困难的是创业启动阶段找投资人。这个行业本身是非常烧钱的。

虎嗅：你们的第一笔融资是怎么搞定的？

姜哲源：第一笔融资其实是自己凑的，爸妈给了60多万，另一位合伙人凑了30多万，总共凑了100万。我们先拿着这笔钱启动项目，把产品做出来之后，后续的融资就相对顺利了。

虎嗅：从创业初期到现在，公司估值大概翻了多少倍？

姜哲源：从最初的5000万（元）涨到了现在的20多亿（元）。

虎嗅：哪个时间点估值出现了明显上涨？

姜哲源：就是今年，那场马拉松活动之后，估值一下子就上来了。

虎嗅：公司成立至今已经完成了7轮融资，对于一家创业公司来说，这样的融资轮次算是比较多的了。

姜哲源：这其实是一件反共识的事。目前我们第七轮融资已经基本接近交割完成，虽然融到了不少资金，但融资轮次多并不意味着融资过程简单，反而恰恰说明融资难度大。因为如果融资顺利，一次性拿到一笔大额资金，就不需要分这么多轮了，我们实际上是小步快跑去推进融资。这也意味着融资自始至终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们作为一支草根团队，在融资过程中面临着不少艰难与艰辛，这也是我们要分这么多轮融资的原因。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已经融到了足够的资金冠达管理，也在行业内积累了一定的知名度和影响力，但早期的融资过程，尤其是前几轮甚至前五轮，都是非常不容易的。

虎嗅：你很看重现金流，从什么时候意识到现金流的重要性的？是创业第一天就有这个认知，还是吃过一些亏之后才明白的？

姜哲源：是吃过亏之后才意识到的。最开始融完前两轮融资后，我们花钱完全没规划，当时疯狂招人，等到年底核算时才发现，公司的资金只够支撑10个月了，而后续的融资也没着落，那段时间真的非常煎熬。从那之后我就清楚，必须保证公司有足够的“子弹”，花钱一定要节省，要以最高效率去花钱。当然，要是遇到需要全力冲刺的关键节点，我们肯定敢于投入，敢于砸钱、砸人、砸资源，但前提是必须确保每一笔钱都花得高效，不能盲目乱砸，这一点非常关键。

虎嗅：现在来看，会把资金集中投入到哪些领域？又会在哪些方面控制开支呢？

姜哲源：其实我刚才说的“花钱高效”，并不是简单划分“该花”或“不该花”，而是在可控范围内实现资金价值最大化。比如出差，我就会选择经济舱的红眼航班；如果从大兴机场起飞能到达目的地，就没必要非得选首都机场；公司采购设备时，如果国产化方案，会优先考虑国产化产品；招聘人员时，相比那些要求高薪溢价的候选人，我们更倾向于选择对这个行业有热情、薪资预期相对合理的人选。这些都是我们控制花钱效率的具体做法，也是核心所在。

虎嗅：一开始招了那么多人，后面怎么处理这些扩招的人？

姜哲源：没有裁掉，我们硬撑着把这些人都留住了。其实当时招的人都挺优秀的，到现在已经成为了公司的核心力量。

虎嗅：明年是否还需要担心融资问题？

姜哲源：现在的资金肯定足够支撑公司运营很多年，这是没有任何疑问的。所以还是希望能把公司的业务做得更好。

虎嗅：最新的这轮融资主要用在什么地方？你对松延动力的未来有什么规划？

姜哲源：这笔资金最主要的用途是作为研发、扩产以及储备，相当于留着后续市场竞争的 “子弹”。我希望5年之后，公司的人形机器人能够初步走进家庭场景。

虎嗅：在融资过程中市场对人形机器人的态度是否在发生变化？比如一开始泡沫感很强，市场热度很高，到现在还有人认为泡沫可能在几年后破裂，这种态度转变你有体会到吗？

姜哲源：其实我觉得这个行业的热度一直是持续的。

对公司而言，我一直认为融资的核心是业务本身，只要业务做得好，融资自然就会有。市场热度确实会有一定影响，但目前来看并没有出现特别明显的态度变化。我们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自2025年之后，这个赛道的融资热度越来越高，今年比去年更热，而且每年都比上一年的市场环境更好。

虎嗅：投资人在和你们沟通的过程中，会提出哪些比较集中或共性的质疑？

姜哲源：最主要的质疑是觉得团队太年轻，缺乏足够的经验。

具身智能技术上的共识并不多

虎嗅：在机器人“大脑”的相关技术上，比如真实数据采集、人机互动等方面，你们有没有遇到一些技术难题？

姜哲源：这确实是行业共同的问题，不只是我们一家会遇到。目前最核心的难题还是数据匮乏。

虎嗅：你们是自己采集数据吗？机器人的数据采集是通过什么方式进行的？

姜哲源：目前没有和数据公司合作，数据采集都是我们自己做。数据采集主要有三种模式：第一种是与地方政府合作共建数据采集工厂；第二种是联合股东58集团，在家政场景中开展数据采集工作；第三种是推出“百城千校”计划，借助各类学校的资源来完成数据采集的布局。

虎嗅：行业内目前对数据这块相对来说共享的少，都是各家各自在做，这会不会影响数据的完整性？

姜哲源：确实存在这个问题，但目前行业内对于数据采集的标准和方式还没有形成统一定论，所以现在还不具备联合采集的条件。

虎嗅：技术没有收敛可能会带来哪些问题？

姜哲源：硬件层面其实已经相对收敛了，运动控制领域也已经收敛，唯独操纵相关的技术还没有收敛，现在行业内大家都不敢投入大量资金去攻克这个难题，这是最核心的问题。

虎嗅：创业过程中，有没有遇到过一些和行业共识相悖的事情？

姜哲源：其实这个行业的共识本身就不算多，目前来看，我还没有遇到太多反共识的情况。

虎嗅：如何看待真实数据和仿真数据的取舍？

姜哲源：不是说仿真数据完全不能用，而是真实数据必不可少。仿真器主要包括渲染器和物理引擎两部分，渲染器的表现还不错，但物理引擎的物理仿真部分做得非常不好，仿真结果特别不准确。正是因为物理引擎的精度不足，导致仿真数据的实用性大打折扣。

虎嗅：最近有没有哪家人形机器人公司让你觉得印象深刻？

姜哲源：宇树一直让我印象很深，它不断刷新我对优秀机器人公司的认知，我一直很佩服他们。他们最近完成了很多很有意思的极限动作，我觉得非常厉害。

虎嗅：这是运动控制领域的突破吗？

姜哲源：是的，没错。

虎嗅：运动控制其实在大模型应用之前行业内就已经在做了，那加入大模型之后，给人形机器人带来了哪些新的变化？

姜哲源：是有新变化的。大模型确实能给运动控制带来改变，比如有一家叫西湖机器人的公司，他们基于低参量大模型，实现了机器人的全身动作模仿功能，也就是人做出什么动作，机器人就能跟着做出同样的动作，这一点做得很牛。

通常大家实现简单的上肢操作并不难，但要把下肢动作也同步协调好就特别有难度了。比如人跳一支舞，机器人能跟着完整复刻，这件事的技术含金量非常高，是很了不起的突破。

虎嗅：这是大模型带来的改变吗？

姜哲源：我们认为大模型会产生很大的影响。模型参数量提升后，会涌现出很多意想不到的效果，运动控制领域也是如此。

大厂入局前，给初创公司的窗口期至少有五年

虎嗅：人形机器人赛道现在虽然热度很高，但竞争也异常激烈。除了宇树这样的创业公司，阿里、京东、美团等大厂也纷纷入局智能机器人领域。面对这样的竞争格局，有没有过焦虑或担心？

姜哲源：肯定是有焦虑的，但我们对大厂其实并没有那么担心。因为从目前赛道的发展阶段来看，大厂并没有表现出非要在早期就抢占绝对优势的强烈意愿，这也给了我们一定的喘息时间。至于其他同赛道的创业公司，因为大家处于同一竞争维度，确实会给我们带来一定的竞争压力。

虎嗅：窗口期大概会持续多久？这个判断是基于什么？

姜哲源：我估计至少有5年。主要看目前的数据采集进展和机器人在家庭场景的落地情况。大厂只有在确定某个市场的规模足够大，大到能和他们现有业务体量相匹配时，才会真正投入精力去做。今年人形机器人市场规模还在十几亿到几十亿（元）的，大厂根本看不上。

虎嗅：大厂和大型实验室在数据采集方面其实是有优势的。你觉得他们未来会不会通过收购的方式进入这个领域？

姜哲源：有这种可能。但他们现在没必要自己掏钱去趟坑，毕竟目前这个阶段，行业里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在“踩坑试错”。

虎嗅：如果有大厂提出收购，你们会开放接受吗？

姜哲源：要看具体情况，现在肯定不会接受。因为目前公司的估值相对于实际业务来说，整体是偏低的，哪怕按最新一轮的估值被收购，对我们来说也不划算。

虎嗅：现在国内外的人形机器人公司有很多，未来这个行业会不会出现整合？有没有过这方面的担心或考虑？

姜哲源：我们认为这个行业大概率会有多家公司成功实现IPO，不会快速出现大规模整合。明年可能会进入行业淘汰赛。到了明年，会有一批公司可能融不到资金，有些公司会脱颖而出，还有一些公司可能会继续努力争取融资，这大概会是明年的行业基本态势。

虎嗅：创业到现在，除了之前焦虑的融资问题，有没有哪个时间点让你觉得公司迎来了发展拐点，不用再担心未来的方向，只要按既定路线走就行？

姜哲源：在当前行业内有这么多公司竞争的情况下，很难有这样的拐点。只有等到行业淘汰赛结束，如果我们还能留在牌桌上，到那个时候才不用太焦虑。

虎嗅：创业至今，“至暗时刻”是什么时候？

姜哲源：有两个关键时间点。第一个是公司刚成立的时候，没人愿意投资，当时必须先做出产品才有融资的可能，那段时间非常艰难。第二个是第四轮融资时，遇到市场情绪波动，虽然公司业务基本面很好，导致这一轮融资拖了大半年才完成交割。

虎嗅：现在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哪？

姜哲源：目前主要精力集中在产品销售上。因为我们公司已经引进了专门负责融资的负责人，而且还招聘了一位能力很强的CFO，所以融资这块不需要再花费太多精力。最近一段时间，我主要在技术、产品和销售这几个核心板块投入较多精力，盯得也比较紧。

虎嗅：对公司明年或后年的发展有什么想法？目前的进度能跟上规划吗？现在的规划会不会太激进？

姜哲源：明年的规划还是相对比较激进的，因为公司现在资金比较充足。

虎嗅：作为学生创业者，没有行业经验就投身硬件创业，比如人形机器人需要整合供应链资源、实现软硬件结合，还要考虑商业化，在经验积累不足的情况下，你们有没有踩过一些坑？

姜哲源：我们的劣势确实是经验少，但优势在于团队战斗力强、学习能力突出，我们一直处于快速迭代的状态。如果招一个经验特别丰富的人，确实能帮我们解决量产、供应链这些具体问题，但这样一来，我们自己建立不了对这些事情的认知——他们只是帮我们解决问题，而认知是无法直接获取的。如果每件事都由我们自己亲自去摸索、去趟一遍，就能建立起扎实的认知，这对创始人和团队来说，从长远来看，比单纯达成某个结果更重要。

因为一家企业真正能协调所有资源的人是创始人本人，如果创始人对某件事的认知不到位，就无法有效协调资源推进工作。比如就算找了经验丰富的供应链管理者，要是我自己不懂，既没法给他匹配所需资源，也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根本做不到全局最优。所以最好的方式还是创始人自己对每个板块都建立起正确且超前的认知，这才是最关键的。

虎嗅：如果现在有创业者说想进入人形机器人领域创业，他需要具备哪些关键的必备认知？你所认为的比较重要的认知是怎么建立起来的？有什么你自己的方法吗？

姜哲源：肯定是经历了一个过程的。首先，所有相关板块的认知都很重要，比如技术侧的机械、电子、软件、算法、软硬件结合以及大模型应用；业务侧的销售、售后体系搭建、运营管理；供应链侧的生产与供应链管理；还有资本侧的融资，这些都需要建立自己的认知和know how。

我的做法是，先像没头苍蝇一样去尝试、去摸索，形成初步的感受后，再找行业内有经验的人交流。比如针对做市场营销这件事，我当时还报了一些需要付费的、看起来可能像“割韭菜”的课程，但确实帮我建立了很多有用的认知。

另外，我还会看一些纸质书，现在很多人很少看纸质书了，但我闲下来的时候会看，能学到不少东西。我最近在看段永平的传记，觉得收获很大。他的渠道运营能力更是顶尖的，堪称中国渠道运营的标杆。他最值得我们学习的一点是让所有渠道商都成为了公司的股东。

OPPO在手机市场从功能机向智能机切换的阶段，曾遇到过不小的困难，正是这些渠道合作伙伴成为了它的资金池，一起帮它扛过了那段艰难时期。

这件事一方面很让人感动，另一方面也能看出，渠道商本质上都是逐利的，但段永平的模式让渠道商变成了最忠心的伙伴，真的非常厉害。

虎嗅：在这一年多的创业过程中，有没有哪些现在回过头来看，会让你觉得比较后悔的决定？比如“早知道当时这么做就好了”这样的决定？

姜哲源：肯定是有的，但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最后悔的就是我们没有及时开展营销工作，营销节奏完全没跟上公司的发展。

虎嗅：什么时候发现这是个问题的？

姜哲源：其实我们去年8月份之前就已经发现了，这件事对我们来说确实挺可惜的。因为当时我们的技术在行业内还是比较领先的，那会儿市场热度也很高，如果当时能做一些营销推广，其实可以取得很好的效果。不过这次的马拉松活动也一下子把我们的知名度和影响力拉起来了。

虎嗅：马拉松活动之后订单量就上来了。

姜哲源：对，订单量迎来了一波大幅飙升。

虎嗅：在管理方面有没有总结过一些经验或教训？

姜哲源：最大的问题是公司架构比较混乱。因为公司发展速度太快，人员扩张得也快，很多管理体系都没搭建起来，团队没有形成系统化的运作模式，目前还比较依赖个人英雄主义。比如一个项目做得好不好，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项目负责人的个人能力。后续我们会通过建立完善的制度、体系，加强团队建设和企业文化打造，来保证团队的战斗力，减少对个人的依赖。但就目前而言，还是比较依赖核心个人或核心团队的。

虎嗅：你现在正处在人形机器人行业的周期中，很多人觉得现在这个行业过热，泡沫破灭窗口可能还有几年？

姜哲源：我认为不会破灭。就像当年的芯片行业，大家也觉得是泡沫，但最后行业的业绩实实在在承接住了估值。

虎嗅：这一波硬件创业和2015年左右的那一波明显有很大不同。在和其他创始人、创业者交流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现这一波AI创业者具备一些不一样的特质？

姜哲源：因为我没有经历过上一波创业浪潮，所以不太好直接评价两者的差异。但直观来看，这一波创业者所处的市场环境要比当时好很多，市场变化速度也快了非常多。因为现在中国的一级市场和二级市场其实已经给很多创业公司按下了“加速键”，资本市场会给这些公司提供大量资金支持。可能更早一批的公司，融资或许不是商业化过程中最核心的考量因素，但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所有的决策都要和资本市场的规划相关联，这是我认为最显著的一个不同点。

虎嗅：你有比较敬佩的人吗？

姜哲源：我很敬佩李想。我看过他的演讲，收获特别大，他对行业趋势的判断、公司的构建逻辑以及产品的打造思路都很厉害。比如他提出的“奶爸车”定位，精准锁定了快速增长的客户群体，基于足够大的用户基数打造适配产品，这个做法非常出色。